大家看過了嗎？Netflix 由今年六月開始播出的神劇，跟很多韓劇一樣，有俊男美女，精緻的美術指導，像糖果一樣地好看。劇中有很多童話故事的描述，而劇本身也是一個童話故事的範模。童話故事有糖果般的外表，從古至今都在訴說人性的陰暗面，和人與陰暗面和好的盼望。作為精神科醫生，筆者很喜歡此劇，有一些想法想分享。
劇中對精神病患者有正面的描繪，希望藉此能減低相關的歧視。我不懂劇評，也不知道以下所說是否原創者的心意。但藝術創作除了作者的本意，觀眾對作品的演繹和感受也是同樣重要。希望這小小分享，能增加大家看劇的趣味。提醒一下大家，以下有大量劇透。
高文英的服飾
高文英的打扮本身已是一個角色。由劇集開始的浮誇華麗、濃妝艷抹，到中後期比較柔和的衣飾，都在說故事。高文英這角色從小受嚴重心理創傷，她的存在只是為成為她母親的一件藝術品。和很多從小受嚴重忽視甚至虐待的病人一樣，他們身體與心靈的發展都彷彿停留在孩童階段。雖然長大成人，但看上去像小孩一般。劇初，文英無論是語氣、衣服、言行舉止都充滿侵略性。高得不能再高的高跟鞋、闊而起角的肩膊墊，表達文英常以先發制人的方式來裝備自己，保護自己的脆弱。中段，因為文鋼太的出現，文英開始有與人連繫的意向，出現了數套顏色比較柔和（粉紅、粉藍）但突顯她那幼得快要斷的腰肢。 除了為劇集成功吸睛，也是角色開始展示「雖然我看似堅強，但內心十分弱小」的一面。之後，郊遊的誇張闊邊帽，搞笑之餘，又能表現文英其實根本不知道甚麼是所謂「正常人」的生活，也挺悲哀的。
食物
食物維持生命之餘，在很多家庭中也是愛的體現。姜順德的角色，彷彿是一個 fairy godmother 去平衡文英母親的 Wicked Witch of the West。文英小時到朱里家，「小小個子但吃很多米飯」，她的童話也有一個吃不飽的女孩的角色，以身體表達對愛與關懷的渴求。文英自己做飯效果當然慘不忍睹。始終，沒有被好好關懐過的人，往往不善於關懷別人。劇集較後部份，尚泰以為文英病了，主動煮粥及像照顧小孩般哄著餵文英。文英一邊哭著說對不起，尚泰的行徑彷彿在說：「你只要接受我的關懷，無論你做錯甚麼，我也原諒你。」實在地體現甚麼是親情。
到第十五集，文英被騙到朱里家，吃順德做的家常飯。文英因為粥太熱，說了髒話。順德即時停止她，不是為了要責備文英，而是因為那些髒話弄污了她漂亮的嘴巴。文英感動得流淚，因為她親母從沒有尊重愛錫過她，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嘴巴（及她自己）的價值，和值得尊重。
恐龍
文尚泰患有自閉症。患者有不同程度的社交和溝通障礙、情感認知困難、和偏執重覆性行為。雖然這些特質會為生活帶來問題，但他們偏向直率，不依約定俗成的方法看世界，往往是他們可愛之處。尚泰和很多自閉症患者一樣，對恐龍十分偏愛，有像百科全書般詳盡的知識。在劇集裡，恐龍也象徵著人類最原始的情緒，例如恐懼。所有角色之中，尚泰是最勇敢的，他與恐懼可以同在，常把小恐龍布偶繋在袋邊。到第十五集，鋼太叫尚泰丟掉那個Dooly媽媽大恐龍布偶（和它所連帶的記憶）時，他不肯，也不需要。他仍然能溫柔地輕撫著布偶，與它共存，輕輕的說「不是它的錯」。
交換位置
鋼太與文英在劇中不同階段，都以一模一樣的字句，兇恨地示愛。鋼太與哥哥的照顧者和被照顧者角色，也慢慢互換。鋼太劇初外表看起來很平和，好像很ok ，但他只是依循自己認為被照顧者需要的方式去看待對方，過度保護，病態地遷就他人、委屈自己之餘，也窒礙對方成長。這些相處模式，也普遍存在於精神病患者及其照顧者身上。劇中的鋼太，與哥哥如一般兄弟般對等打架、像文英一樣衝動生氣之後，才能真正看到對方的感受和能力。態度從由上而下的同情，轉為真切的明白和共行，也正因如此，三人也一起從創傷中成長。
「人」之大結局
撰文之時，大結局第十六集仍未播出。可能筆者選擇在這一刻記錄感想，是出於自己對這個童話的不捨吧。我猜想大結局總會有令人感到齊齊整整，賞心悅目，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典型畫面。在新冠肺炎籠罩全世界意識的同時， Netflix也成為世界共同語言。某程度上，大家都比疫情前更需要像魔法般的童話，舒一舒氣。
雖然劇中有對不同精神病的描寫，但筆者覺得中譯劇名並不貼切。劇中每一個角色，都代表著我們每人都有的部份。我們都是男性化的、女性化的、殘忍的、呵護的、智者般的、小丑般的、天真無邪的、無知愚蠢的、心腸惡毒的、無私大愛的、恐懼的、勇敢的人。
我們生為人便會有痛苦的時候，要學習與自己內心這許多部份，及和其他人共舞。 我們都是孤獨的個體。要成為人，便要像院長（智者）說的一樣，不是要刀槍不入地獨立，而是要像「人」字的筆劃一樣，互相依傍。 文尚泰（天真小孩）也說，親吻比吵架好。皆大歡喜的大結局，象徵我們地球村此刻每一個人對痛苦之後，否極泰來的渴求。所以，筆者覺得劇名英譯 ‘It’s OK To Not Be OK’ 更能表達這童話背後美麗的信息，和此刻大家的願望。
Text by 黃瑋妍醫生
